虽然我第一次去

8月20日,我刚到新加坡不到一个月,NTU开学也不过一周半,在一个周三的没有课的晚饭后,我背着闲鱼上五百人民币淘来的古董单反,揣着新鲜出炉的物理作业,以及那颗迷茫却又热忱的心,踏上了前往EW33 Tuas Link的征程。

下了绿线地铁后,从B口出去。出门左转再直行百步,左侧便是一经典铁拱门,颇有本世纪初的那股设计风格,也是令我回忆起了童年生活过的那个老旧的小区。这便是莱福士码头(Raffles Marina)的大门,一个在谷歌地图上被标注为Scenic spot的观景点。一方面是没去过很好奇,一方面是很着急的要融入新加坡这个社会,一方面是真的闲的没事干(除了写作业以外),我鬼使神差的在那个云层微后的下午拿出了行李箱的相机包,为晚上的出行准备。
Gate of Raffles Marina
尽管只是三个月前,我却感觉好像在回忆另一个人的另一段生活一样。那时的我痴迷于健身房,妄想着有一天能练出一身吓唬人的腱子肉;那时的我闭眼就能写出“反转链表”的力扣中档题;那时的我还在kaggle上兴致勃勃的调XGBoost的参数大战泰坦尼克号的存货名单预测。这些想法或知识似乎随着当时那股热情一起消散了。新的热情伴随着新的认知又再一次的诞生了。我完成了又一次的蜕变。别人大概会称之为成长,我也随个大流——我承认,我成长了,我摊牌了。

不过这些想法,三个月前的我无从知晓。我只知道从包里手忙脚乱的掏出相机,挂在脖子上,然后再把包背回去。不对,水瓶放歪了,硌到了后背,于是再拿下来包,手忙脚乱的让水瓶乖乖站好。走走停停,停停走走。直到海风吹乱发丝,天边的日落红透出云层,对岸静谧的绿植浮现于水面之上时,手忙脚乱的我才刚刚意识到,这就是海边,这就是港口,这就是码头,这就是新加坡,这就是生活。

对面的马来西亚竟有几幢摩天大楼矗立,我实在想不出在此等偏僻的国界为何要让它们时刻灯火通明。这让我想起了隔着鸭绿江遥望朝鲜时,那种鬼屋式的居民楼,彰显“主体思想”优越性的面子工程。这样没什么毛病,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,弱小的时候,谁都幻想过自己变强大后的样子。
后来才知道,那是碧桂园建的森林城市.....看来错怪马来西亚了
不过这些阴谋论与充满偏见的思想很快被抛之脑后了。我唯一懊恼的就是没把家里的那根中焦镜头背到新加坡——老古董镜头拧到头,对岸的建筑也不过是一团光点——可惜了那些煞费苦心的面子工程啊,可惜了那只可远观,不可亵玩的面子工程啊!

无所谓,我会拍照。 那天的残阳颜色正好,如果真的有老天爷的话,那他应该是不小心把太阳戳破了,蛋黄流的到处都是,拉面汤里洋溢着金色的波纹。虽然日本并非我的家乡,但我必须承认,在那一刻,很想吃浸泡在拉面汤里的溏心蛋——预制的也可以。

跨海大桥一如既往的繁忙——虽然我是第一次来,但两国交界之处,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交界处,说不繁忙都是假的。听说每日有“百万劳工过大江”,晚上又散回对面。碧桂园那个森林城市似乎锚定的就是这点,吹嘘什么“与新加坡直线距离不过xx米“。也对,面子工程自然是收割那些好面子的人。如今即使森林城市成为了鬼城,也要灯火通明的灯火通明,也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打肿脸充胖子。说实话,很想去看看。

不过我还是拍照吧,眼前的是一个中国风的木质船,好像「原神」里面的珠钿舫,有经典的红漆色和两头翘起的船体。船上大概经营着一家餐厅。我起初怀疑这是一处景点,于是在外面拍拍拍。直到今天去看,那艘船变成了一艘小型游轮。原来这真的是码头,船来了之后船走了,没有谁能为你无端的停留三个月。
金碧辉煌的游轮,看了价格,只能说有这个钱我还是选择回长春躺平吧
回头一看,是一堆船错落有致的停放于港湾之中,太阳下山时,还是比较出片的;夜色降临时,这种诡异的秩序感倒是令我心生寒意。如果我说自己在赤道被冻死了,那大概是会遭人耻笑的。

八月份的蚊子就是多。没一会身上就长满了红包。正好天色渐晚,该回去了,回去把照片导入电脑好好修一修,回去洗一个热水澡,回去把地铁上没干完的物理作业写完,回去躺在那张富有弹性的床垫上,回去做倒头就睡的美梦。

然后过了三个月

我无疑是成长了。这三个月经历的太多了。我走了太多的弯路,吃了太多本来不该吃的苦,自找了许多麻烦。与其说是接纳了这种不完美的常态,不如说是大致摸清了事物运行的规律——倘若心想事成,那不如去睡觉,毕竟梦里什么都有。

这期间去了东海岸和西海岸,去赶日出,去看日落,去被雨追着跑;去了无数商场,被资本主义空调吹的瑟瑟发抖;去泡咖啡馆,一边品味千篇一律的冰美式,一边抨击昂贵的简餐只有好面子的中产会买账;去裕华园(EW26 Chinese Garden)看花,看那前几年才建好的“小苏州园林”与不知道几个孔的“仿十七孔桥”。

Kaggle被冷落了,健身房去的少了,链表的知识也遗忘了。三个月前的生活似乎成为内存中一处断链的节点,甚至忘记了被回收。可是生活并不会因为这些“竞争性真相”而就此落寞,我无意渲染悲观的气氛。如果你听过“藜麦的故事”(「后真相时代」),那大概会明白,我的生活只是变了,不是垮了。跌跌撞撞,不断试错;走走停停,小憩再出发,这就是生活,这就是成长。18年来都是这样,以后未必是,但至少现在是。

反正事实就是,三个月之后我又来了一趟莱福士码头

又来了,怎么老是你?

并不意外。三个月里,乌节路去了不下10次,东海岸起码5次,Funan有4次,而莱福士码头就那一次。50分钟的车程,反倒是我应当经常去那里逛逛的理由。于是我去了,在期末考完了化学试卷之后。

七点,我冲出考场。先到餐厅来了一碗韩式炸鸡蛋包饭,犒劳一下已经饿疯了的肉体;然后马不停蹄的穿过SPMS与NBS教学楼,搭上了179公交车;车行至EW28 Pioneer,换成地铁,再次前往老地方。

到达时已经是八点。由于晚上十点要去签到,且我一般在此之前要去洗澡刷牙,因此留给我散步的时间并不多。上一次来还有夕阳相伴,能看见情侣欢快的散步,印度小哥靠着路灯刷手机,华人大爷对着电话侃大山;这次是真的黑夜,只有我和我的影子出现在这片区域,在新加坡这片寸土寸金的地域,这该死的孤独反倒是稀世珍宝。
茕茕孑立,形影相吊
除了我先前提到的那艘画舫,变化倒不大。森林城市一如既往的闪耀着诡异的万家灯火,新加坡这一边依旧是灯火阑珊,暮然回首,没人——也很好,有人我反倒放不开。这次来没拿着相机,就是随手用手机一拍。只是来放松放松,什么目的,什么历练,什么热情,我不想考虑。脑袋想到什么,我就说什么;耳机循环到什么,我就唱什么;路延伸到什么地方,我就走到什么地方。两边有什么?调用三个月之前的回忆就好,或者去问问神奇的数码照片。现在几点了?无所谓,大不了破费一点打车回去。

海风不大,跨海大桥依旧喧嚣。我望着对岸的一片漆黑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在人生的这段垃圾时间(褒义词),放开思想,放下一切,也许是最好的休息方式。你看,靠在栏杆上,我依然会怕把手机掉下去。那就把它揣进兜里,留你一人在外面独享这个世界。
鲜明的对比

差不多了,困意袭来,我原路返回,坐上了回家的列车。

接着就是现在

我用了三个月的时间,走遍了能走遍的所有地方,最后又回到了码头。这何尝不是一种荒谬且新奇的说法——只要你曾出现在同一位置两次及以上。明天要干什么?明天自己回知道。今天的我,只需要躺在床上,只需要在合适的时间睡去,然后在另一个时刻醒来。到那时,一个新的人又会诞生了。他打开网页翻到了这篇文章,看着一个疑似是自己的人深夜发癫,换做是谁都会会心一笑——这就是人们老生常谈的成长啊。

今晚的月亮不错,附上一张